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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 挖花生记

来源:清风杂志社 作者:江城 编辑:陈靖 2019-08-20 10:3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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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O19年8月3日至4日,周末,晴,气温高。3日,为赶早上7点多的高铁,6点多就出门,但因为忘带身份证,须凭驾驶证取票,结果还是没赶上,改签到8点多的,到乡下己快12点了,这2天的任务主要是扯花生,作文以记。

许地山上世纪20年代的散文名篇巜落花生》,文风至朴,大道至简,亲情至纯,入选小学教材,教育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

我从小就跟着大人去扯花生,始终没有扯出诗情画意和人生境界,更多的是慨叹劳作之苦、生计之艰。吾土农民该是天底下最辛勤最劳苦的农民。

儿时的记忆仍历历在目,每年农历6月底7月初,搞完双抢,就得收花生了。小时候,村里人丁兴旺,近千口人,少有人外出,不似现在,村里已没几个人。每到这个时l节,山野的土地里,到处都是三三两两扯花生的人,老人小孩齐上阵,来来往往的人,不时相互打个招呼,空旷的山野田洞便变得热闹起来。

这个季节,己入伏天,一年当中日头最毒的时候,风也被烤糊了,甚至可以闻到焦味。为抵挡发了疯的太阳,有的在地里竖起树枝,有的支把黑布伞,有的干脆把花生抱到树荫下,一家老小谁也不能闲着,这种场景看起来很田园,很温情,但个中人的感受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美。这些年的人生感受,但凡只是为了生计去被逼做某件事,似乎与美好的体验有种天然的离心力。

这些年在外地上班,因为忙,因为没假,因为路远,很少回家帮父母扯花生了。最近几年,父母年纪大了,都七老八十了,父亲腿脚不利索,己好些年头不能下地干农活了,田里地里的活只有母亲包揽了。虽一再劝母亲少种点地,但母亲对土地的执念难以撼动,说地荒着可惜,还多次悲悯地说等到他们这一代老人不在了,这地里就该长草长树藏老虎了。每年答应少种点,但每年都没少种,今年又种了玉米、黄豆、花生,大大小小一亩多地,没一样不是重体力活,没一样不是自己一个人干。早一个月,母亲就问我什么时候休假,叮嘱我收花生时再休假吧。母亲的确老了,的确有点干不动了,不得不向儿女求援了,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但我却身不由己无能为力。

这几年,感谢党恩洁荡,年休假终于从纸上走了出来,虽然假期被阉割,但好呆还有5天、10天,每到休假季,捿妻带子,终究还是能给母亲在地里帮上几天忙。今年,我也几次与母亲说,别急着扯花生,等我休假再说。母亲等着我休假,自己昐着休假。结果一道令下,今年8月一律不许休假,身不由己啊,只能挑周末去,周六去、周日回,匆勿忙忙,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母亲说“今年是老天要收人"。收黄豆时,需要日头晒,却天天下雨,十天半月,战风斗雨收黄豆;收花生时,需要下雨,却旱得冒烟。往年雨水充沛时,地里的土质松散,手握花生苗根,稍用力,便可扯出来,而今年,天干地燥,花生苗不是长在地里,而是“焊"在土地里般,要收花生,只能动用四指大耙或板锄,挖出泥土,敲开泥巴,翻找遗落的花生,再摘取花生,收花生由原来"扯"“摘"两个步骤,变成"挖""敲""找“"摘"四个步骤,步骤翻了一倍,效率低了几倍,周日从早上6点钟到地里,9点钟收工,3个小时3个人只收了不到一菜篮花生,我也挖了不到半分地,手上还弄了个血泡。到上午,热得像蒸笼,只能窝在家里避暑,若为了点每斤不过二三元的花生中暑一场就太不划算。我们仨,三个小时,不到20斤花生,晒干后充其量不过10斤,就算卖上3元的高价,也不过30元。你说,这样的性价比,除了母亲这样的老人,谁愿干啊。

再说休假,现在部队发布命令,父母生病临终时必须请假回家,妻子生子临产时必须请假回家,子女升学临考时必须请假回家。谁无父母妻儿,若无正常的人伦之情,何以家国。还好,近一两年休假终于名正言顺了,多少年都是一纸空言,口惠实不至,爱他却无法说出口。

还有,母亲在地里雨里忙了十天半月,也只收了30几斤黄豆,每斤约3元,最多100元,原生态的土豆子就这点钱。我说我全要了,母亲还有点不舍,她要卖给其他人,我好说呆说,我说出3丶5倍的价钱,但她还是想卖给他人。其实她种地也有给我少点负担的意思,我再穷也不至于没这点钱啊,她不管,儿子给的,就不是她挣的,这不就左手到右手吗。母亲就认这理,后来我骗她说,一个朋友要,高出市场价2倍,全要,她才勉强同意。

说得被阉割的假、被推迟的假,都是泪啊,但只能掖着,不能有抱怨。世间安得两全法,只是苦了7O多岁的老母亲,端着公家的饭碗,就得把先公而私,有些人把公务员集体污名化,洪洞县里无好人,其实也是倒洗澡水,却一同把澡盆里的婴儿也倒掉了,这支队伍也有相当一部分,也是出身寒门,兢兢业业,一颗保运转保稳固的螺丝钉而已,如果说受害,他们也是不良政治生态的受害者,他们是没有原罪的。

公门深是海,回头已无岸。特别是我们这种年龄的人,这种单位的人,多少年无休无止的加班,多少年无日无夜的加班,透支身体,我已无我,但真要迈出这道门,却又不知到哪讨生活。有时想,若自己在另外一行当,这样二十几年加班加点只做一件事,不说成大家,至少也应成了专家,但在机关,干事,永远就是走不快的小脚女人、抬不起头的小媳妇,永远会被觉得不够多、不够好。你即使做对了一干件、一万件,但只要做糟了一件,一切归零,甚至负数。想起老部长说过的人生悖论,有人做了一万件好事,结果做了一件坏事,便会有人说,你看你看,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有人做了一万件坏事,偶尔做一件好事,便也会有人说,你看你看,他的本性还是好的。有人杀了一辈子生,放下屠刀,却能立地成佛;有人放一辈子生,失手杀生,却万劫不复。其中是也,非也,谁又说得清啊。

这些天的主题教育办,综合组的这几个人,每天手头几个文字材料,汇报、讲话……,天啊,加班到怀疑人生,努力到无能为力,战斗到悲从中来,顾不上孩子,顾不上家,顾不上父母,诗在哪,远方在哪,人在劳累疲惫时,卸掉包狱与伪装,内心是那么的柔软、脆弱、无助,蓝瘦,香菇,奔五的男人有泪却哭不出来,明天仍然要笑着去工作、去加班,但不少人看来就是养尊处优公务员的矫情。所以,我告诉小孩,去学理工科,练好本领,多一种选择,为自己,为自由。

我在办公室与一帮人战天斗地,母亲在花生地里一个人默默劳作。又挖了七八天,母亲终于把花生挖完了。

收花生,对于许地山,是育儿教女的人生哲学;对于母亲,是减少儿女负担的辛勤付出;对于我,是对父母双亲的无限愧疚。

收花生,收出人生况味和人生百态。(江城)

来源:清风杂志社

作者: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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