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新绿满枝,李老抠双手反剪,笑容满面。额上打眼的皱纹似乎平整了,逢人就发邀请,“农历二月二十二是我花甲大寿(家乡人庆寿一般是男做进女做满,李老抠今年实满59岁。),请大家来家里喝一杯,一并庆祝我家福满伢几(李治福)调回本市工作……”
李老抠真名李五,生在南大膳长在南大膳一辈子就守在了南大膳。李老抠在南大河当支书多年,人如其名行事小气抠门,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李老抠当了一二十年地方官,从队长,到农技员、村会计,村支书,只待明年春暖花开二月二十二满六十岁就要退休了。
乡邻虽都满口应承,背地里却嘀咕开来,“这个李老抠,平常东家过生日西家收媳妇嫁女,他出手从不超过一百,听说今年福满伢几调回本市当官了,自己要过大寿了见人就吆喝,不是明摆着想收重礼吗……此回李老抠还特意请来了地方上的名厨----绰号‘一把勺’杨勺子。”
议论归议论,李老抠在“人情南北”上虽抠,但他无论乡邻办大小事从没缺席,况且他在村里当干部多年仅在收媳妇的时候办过一次酒,上人情簿时还定了个不准超百元的规矩,那次就惹得亲邻众议抠门。李老抠这绰号也是那时不知是谁背地里叫出来的,后来走得近的乡邻干脆当面唤,他却乐呵呵从不忌讳。
二月二十二日,春光明媚,李家老屋喜气洋洋装灯结彩,杀猪打鸭,厨师们忙个不停……猪是李家妈(李支书老婆)起早贪黑收了乡邻家倒掉的米潲喂肥的,鸡鸭是李家妈养大的,后屋满园子青菜是李家妈栽种的……这场面是要大办酒宴呢!
这次过生日办酒,至少有几十桌!宾客陆续来了,李老抠今天又穿上了十几年前收媳妇时特意去镇上“名剪”王裁缝铺里做的那套蓝西装。屋前的油菜花,月季花,海棠花……都趴在了他的脸上笑迎着每一位来客,李治福双手捧烟亲切地招呼着各位前来的亲戚乡邻,李家妈端着一杯杯热气腾腾的芝麻豆子姜盐茶团团转……
“吖?福满伢几不是调回市里当市干部了么?这伢几一件白衬衣加一条退伍回时穿的军裤,哪有半点官样?这李老爷子过生日一不见贵客二不见几台好车呀?看这李老抠,谁家办酒还用9块钱一包的精品啊,福满伢几当干部八成也是讹人的吧!快看东边那棵大松柏树下,敬老院的三爹四娭来了,还有几张生面孔老头老太太;再看西边的那棵数年老柳树下,那不是福利院的张院长吗,还带着个小分队呢(福利院的十几个孤儿)!这李老抠真是黑良心呢,连村里敬老院福利院的人都敢起动。”此时,小南风暖暖柔柔从田野里向屋前吹来,屋前的电线杆子上一排排燕子麻雀叽叽喳喳凑热闹。南边的沟渠边,村口人称快嘴的麻二嫂和村尾外号包打听的东瓜嫂两人正咧着嘴一边剥瓜子一边评头品足。
家乡办酒宴,有个沿袭多年的规矩——“上人情簿”,又名“上礼簿”。无论哪家办酒宴客,都会依着“礼簿”礼尚往来,席前上礼。这似乎是一个陋习,也是一个地方习俗,意在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丰富一个地方传统文化生活。快开席了,来客四处找“人情簿”,李老抠见状对大家说:不急不急,乡亲们先喝好吃好。一批洒宴十几桌下来,还有好多客陆续而来,厨房里“杨勺子”看着这情形有点急了。李支书可是一开始就发了话“不准浪费,但要让乡亲们吃好,否则工钱白忙活”。“席面炸箍会怠慢乡亲,无人或少人坐浪费,李老抠这工钱可不好赚。”好在第二批宾客们坐好,仅一桌空着,李支书让儿子去把厨房忙活厨师们都请来坐下。一把勺从李支书身边经过时进凑过脑袋悄悄地说:我们吃的这一桌不算浪费吧。“哈哈哈,不浪费不浪费……”。
眼看着席完,乡里亲朋因为没上完“礼簿”都没离去,也有急着回去春耕生产的在嚷嚷,“李支书在哪上礼呀!”这时喝了一口小酒的李老抠站到了堂屋前的阶级上,清了清嗓子,有点像他当生产队长时第一次发言腼腆的样子;有点像农村土地改革时他再次被当选为农技员发言时总是词不达意的样子;也有点像他被众人力荐为村会计时在会上说要为村民一分钱一分用的样子;更有点像他当了村支书后围着群生群计抠己却不愿抠人的样子……“我的父老乡亲!我的亲朋好友!感谢大家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送给我祝福!感谢你们一直生活在我的身边!今天的酒宴是我的生日宴,也是我的退休感谢宴……不上礼!”(来源:沅江风纪作者:沅江市作协 倪美君)
来源:清风杂志社
作者:倪美君
编辑:陈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