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网时刻新闻记者 李璐 叶芬 岳阳报道

1900年8月，八国联军攻入北京，紫禁城被洗劫一空，圆明园被付之一炬，成为中国人心头永远的痛和辱。

其中有个细节，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八国联军还造成麋鹿在中国的灭绝。

当时，北京南苑皇家猎苑南海子里，有中国仅存的麋鹿。因八国联军猎杀抢掠，这个曾在中华大地繁衍了数百万年的物种，在中国本土彻底绝迹。

▲麋鹿。（图源：新华社）

直到40年前的1985年，22头麋鹿从英国来到北京，这个在国内消失了80多年的物种，才重新恢复。

今年是麋鹿回归中国40周年。6月17日，以“盛世中华‘神兽’回归”为主题的麋鹿回归中国40周年湖南主场宣传活动在岳阳启动。

▲6月17日，麋鹿回归中国40周年湖南主场宣传活动在岳阳启动。

活动举办地为什么在岳阳？洞庭湖与麋鹿又有着怎样的渊源？麋鹿如今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麋鹿归来

麋鹿属大型鹿科动物，是鹿科中唯一的湿地物种，某些特征因适应湿地环境而与其他鹿类不同。

比如说它的角似鹿非鹿、蹄似牛非牛、脸似马非马、尾似驴非驴，故名“四不像”。在《封神榜》神话故事中，它是姜子牙的坐骑。

岳阳地处洞庭湖区，是麋鹿的古栖息地之一。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两千多年前屈原在《九歌·湘夫人》中，就以诗句的比兴，将洞庭湖麋鹿的形象镂刻在了人们的心中。

古代，麋鹿是洞庭湖常见的物种。岳阳县的鹿角地块，因为突出岸线，伸向湖中心，历史上是麋鹿在洪水季节聚集的山角，古代先民就叫“鹿角”。

▲洞庭湖区专门为麋鹿修建的度过汛期用的高台。

唐宋以前，洞庭湖乃至整个长江、黄河中下游流域，都有麋鹿的踪影。但因气候变化与人类猎杀，麋鹿濒临灭绝。直到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麋鹿彻底从中国绝迹。

大家或许有些好奇，为什么英国保留了麋鹿种群？

据报道，1894年至1901年间，英国的贝福特公爵收集散落在欧洲多地的18只麋鹿，散养在庄园里，麋鹿种群才得以延续。

麋鹿回归中国的起点是在1985年，而麋鹿回归洞庭湖的起点则是在1998年。

那一年，湖北石首天鹅洲11头麋鹿泅渡至洞庭湖区，并留下栖息繁衍，开始形成野生自然衍生种群。

2016年，16头江苏大丰麋鹿野放洞庭，完成两地种群基因首次融合。

四年后的2020年，随着12头北京南海子麋鹿的迁入，成功实现三大种群的基因融合。

▲工作人员在喂养麋鹿“点点”。

“作为长江经济带生态保护的旗舰物种，麋鹿的复兴撬动着整个生态系统的复苏。”湖南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宋玉成介绍，洞庭湖麋鹿实现了基因交流融合，来自三地的麋鹿群体杂合度比单一来源高18%，繁殖率、避险行为均优于人工圈养群体。

经过大力保护，“麋鹿的倩影”和“候鸟的欢歌”“江豚的微笑”，成为了岳阳的三张生态金名片。

还鹿于野

这个时节，洞庭湖的麋鹿进入新的发情交配期。

5月底，经过保护区的审批许可，央视记者跟随湖南省林业局、岳阳市林业局的工作人员在洞庭湖边寻找、观察麋鹿，拍到了两头雄鹿上演的“鹿王争霸”。

▲央视报道“鹿王争霸”的新闻。

据介绍，麋鹿是“一夫多妻”，最强壮的雄鹿只有通过搏斗对决，才能登上王位，从而独享一个鹿群的交配权。

现场画面可以看到，获胜的雄鹿颈部戴着一个项圈。专家说，这是一个北斗定位装置。戴项圈，说明它是从外地种群中引入的；它在“鹿王争霸”中获胜，表明曾经散养的麋鹿如今在洞庭湖野化得不错。

据央视《国家记忆》栏目披露，1985年，麋鹿回到南海子之后，专家组搜集之前几家动物园繁育失败的案例，并与英方专家交流，最后发现，麋鹿只适合大群散养，而不适合圈养。

也就是说，还鹿于“野”，是复壮麋鹿种群的关键。

▲洞庭湖保护区内的麋鹿群。（图源：新华社）

从数量来说，洞庭湖的麋鹿种群并不是最多的。但据今年5月27日央视报道，专家称，洞庭湖麋鹿种群是目前全国野化程度最高的种群。

肉眼可见的野性，才是麋鹿种群最强大的生命力所在。正因为有“鹿王争霸”这种对决，麋鹿种群中的优良基因才能得以延续，这也是自然中的优胜劣汰法则的体现。

为了还鹿于野，湖南拿出的方案是，“自然修复+人工辅助”的综合管理模式。

从目前来看，成效比较明显。

如今，洞庭湖麋鹿种群从1998年的11头增至近400头，年均自然增长率约14%。

近年来，相关部门在洞庭湖区拆除非法矮围网围472处、清除欧美黑杨50.58万亩，让41.44%的破碎化板块生境得以修复。

洞庭湖湿地凭借其独特的自然连通性、生态适配性，成为麋鹿生存繁衍的理想家园。

何以洞庭

20多年来，洞庭湖成为麋鹿种群复壮的“生命摇篮”，被誉为“世界野生动物保护的中国样板”。

“东洞庭湖拥有中国最大的野生麋鹿种群之一，展示了跨国界生态合作的巨大潜力。”本次活动中，英国驻广州副总领事杜睿和评价道。

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主任、研究员白加德表示，“湖南在麋鹿保护方面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未来将统筹推进麋鹿栖息地生态系统与基因库建设，以麋鹿为纽带，不断深化科普教育。

江西省野生动植物保护中心副主任王向峰坦言，洞庭湖与鄱阳湖在自然环境方面有很大的相似性，目前鄱阳湖大约70头-80头麋鹿亟待建立统一管理机构，这方面，“湖南经验”值得借鉴。

那么，湖南在洞庭湖到底做对了什么？

▲麋鹿群。（图源：湖南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洞庭湖既是麋鹿的故乡，也是湖湘人民的母亲湖。

“守护好一江碧水”的殷殷嘱托，在三湘大地早已深入人心，形成共识。

湖南在保护麋鹿时，眼睛盯着的从来不止于麋鹿，而是整个洞庭湖。

这种更为宏观的视野，超越了“利用或保护”的二元对立，为全球濒危物种保护提供了“共生共荣”的“中国样本”。

近年来，湖南高效实施长江十年禁渔、退耕还湖、平垸行洪、清理欧美黑杨、总磷控制等专项整治及洞庭湖国际重要湿地保护修复系列工程，为麋鹿种群复壮创造了优质栖息地。

整体生态环境好了，物种的生存和发展空间才更有保障，而对于更适合野生的麋鹿来说，更是如此。

“我生麋鹿姿，林壑所忻慕。”

对于濒危野生动物来说，人为救助是十分必要的。

从政策层面来说，湖南颁布实施的《湖南省洞庭湖保护条例》，在洞庭湖区构建了包括3处国际重要湿地、8处省重要湿地、4处湿地自然保护区和15处国家湿地公园的一个庞大而严密的生态网络。

而从社会层面来看，近年来，岳阳社会各界涌现出不少“麋鹿博士”“麋鹿奶爸”“麋鹿协会”等保护力量，民间自发的救助机制日益完善，形成了爱鹿护鹿的社会氛围。

▲活动中为“洞庭湖麋鹿最美守护人”进行颁奖。

岳阳市东洞庭湖麋鹿保护协会会长李政介绍，2016年，民间力量与政府共建的救护避难中心，如今已发展为容纳32头麋鹿、百余只珍稀鸟类的“生态方舟”。

还比如，曾有一位渔民转型为护鹿人，将公鹿“奔奔”从渔网死结中解救，用8年时间成功将其野放。

目前，岳阳有30多个公益组织、万余名志愿者构筑起全民守护网络，仅2024年汛期，就成功救回18头受困麇鹿。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当麋鹿群的鸣叫与湖中轮船的汽笛交响，当南渡北归的候鸟盘旋于城陵矶的上空，当江豚对着岸边的人微笑，当生态文明与城市文明自然融合成一幅画卷时，“天人合一”具象化了。

从引进到复壮，从隔离到迁地，从野放到共融，麋鹿保护不仅关乎单一物种的存亡，更是对生态系统整体功能、人与自然关系的修复与重构。

某种意义上来说，湖南在洞庭湖区的这场生态恢复实验，取得了成功。也再次以生动实践，验证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科学性和正确性。

“从来麋鹿性，只是爱山林”。洞庭是富有诗意的场景，麋鹿是自由率真的象征，古诗词的意象，如今正在变为现实。